那些通往未知的

        前些天某個週末的晚上，我在房間打電腦，我媽在客廳看電視，電視正播放著「中國好聲音」節目。一直專心打著電腦的我，忽然被電視傳來的某個熟悉旋律所吸引，聽起來是佛拉明哥的吉他聲。自從不再學佛拉明哥舞後，我已經很久沒接觸到這樣的旋律了，現在忽然聽到，立刻喚起我多年前的回憶。我跑到客廳，看到電視上正播放著一位新疆參賽者的演唱，他用佛拉明哥式的編曲唱著中文歌曲「我的心裡只有你沒有他」。想不到這首老歌用這樣的曲風唱來如此貼切，詞意顯得更深刻激情，我想是因為佛拉明哥很能表達歌詞中那種強烈分明的情感。

        這位來自新疆的參賽者，名叫伊克拉木，曾到西班牙學習佛拉明哥音樂。他的聲音沙啞又帶著滄桑感，唱起從吉普賽人孕育出的佛拉明哥一點也不勉強，能完全的表達出那種浪跡天涯的自由奔放和從靈魂深處傾訴的強烈情感。

       事情就是這麼奇妙，雖然生長在新疆，卻能自然的表達出屬於吉普賽人的音樂，因為被強烈吸引，所以不顧一切跑到西班牙學習。以前我在學佛拉明哥舞的時候，認識一位臺灣女孩，也是天生的佛拉明哥表演者，不管是身材、韻味、還是節奏感，與生俱來的天分和條件，讓她學習佛拉明哥比別人都要來的自然且易於掌握，只能說在她的意識深處，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種下了這顆種子，讓她不由自主的被深深吸引而靠近，在這方面總比別人多了一分敏感和執著。

        看了伊克拉木這段表演，我瞬間掉入從前那種每天跳舞，聽音樂的日子裡，也被他的演唱風格所吸引。我開始在網路上搜尋，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其它的演唱影片，我發現了一段在「中國好聲音」節目中，他和另一位參賽者合唱的影片，唱的是描述畫家梵谷的經典歌曲「Vincent」。

        和他一起演唱的是位來自北京的16歲少女。他們兩位是同組參賽者裡年紀最輕和最長的組合。女孩從小學音樂，是喜愛創作的歌手。她的聲音純淨甜美，又帶著知性的深度，有些時候，我覺得似乎看到陳綺貞的影子。

        這兩個人年紀雖然相差20歲，而且演唱風格南轅北轍，卻意外的將「Vincent」這首歌詮釋的非常真摯動人；聽這首歌，彷佛就看到梵谷的畫作「星夜」在眼前。一個是心靈純真如孩子般梵谷、一個是飽受精神疾病折磨、作品不被世人理解，充滿著抑鬱而滄桑的梵谷，透過這首詩意般民謠風格歌曲，展現在我們眼前。也許不是濃烈的唱腔，但情感真摯且層次分明具有厚度，像梵谷畫裡層層的旋渦，在星星的夜晚裡幻化出無限的可能性。

        我覺得人有趣的地方就在於表面之下的深度和那些迷樣的未知性，這些看似自然流露的情感和淺質顯然不是出生後才開始累積的。16歲少女的歌聲有著超乎年齡的知性美感，來自新疆卻能唱出佛拉明哥滄桑的靈魂。當兩個人相遇時，彼此深層的情感連結，共同激發出對梵谷這樣一個藝術家生命的感動與認同，即使有著時間和地域上的距離，依然能交互影響共鳴，唱出令人動容、真摯又溫暖的歌聲。

    還記得學佛拉明哥的時候，我和一位來自西班牙的老師說我不會跳，我跳不好佛拉明哥，老師說：「為什麼？妳可以跳，因為妳會哭、會笑，妳有情感。」

   

        對啊，情感！人類就是有著超越生命的深度，所以才會被感動，總覺得內在深層有甚麼摸不著的東西被觸動了。眼睛所見的那些美好、鼻子聞到的芬芳、耳朵感受的旋律，我們因為能感受所以生命有了豐富性。但有時候，這些過多的感受，太多的情感，超出了我們所能負荷和掌握，就像星夜裡那些巨大的漩渦，通往的深處不是光明而是黑暗。可是，有時我不禁會想，就是這樣的矛盾創造出了無數令人讚嘆的藝術，如果梵谷不是同時感受到光明與黑暗、純真與現實、清醒與分裂，如果他不曾經歷過這些，梵谷還會是梵谷嗎？他還能創作出出這樣的畫嗎？